ChatGPT:狼真的来了吗?
忽如一夜春风来,到处都在谈论人工智能软件ChatGPT,仿佛再不跟着说一说,你就out了。
各路好奇网友“狂飙”入场,短短两个月内,用户数裂变般破亿,成为史上活跃用户破亿速度最快的软件之一,致使ChatGPT官网常常满负荷无法登陆。
各路专家大佬纷纷下场解读,不是“惊呼”就是“盛赞”,一会儿击穿这个“底线”,一会儿打破那个“行规”,各路媒体蜂拥报道,让其马太效应更加明显,一时间成为跨界的“顶流”,风头无两。舆论界的狂欢给人造成一种幻觉:ChatGPT几乎无所不能,人工智能很快就要超越人类,将我们提前带进只有科幻电影才有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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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市场是最会见风使舵的,ChatGPT迅速成为下一个风口,很多人还没整明白“区块链”“比特币”“元宇宙”是什么,风向就已经变了,微软解散元宇宙团队,先后投资一百多亿美元搞ChatGPT,国内互联网大厂也纷纷下场。
关于ChatGPT是什么,谈论的人已太多,毋须多言,但关于ChatGPT到底会给人类世界带来什么,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面对新事物,有人欢喜有人忧。
不同于以往各种层出不穷的科技大概念膨胀给人们带来的类审美疲劳后的旁观者心态,这一次,人机交互对话的应用场景之多,操作门槛之低,使每个普通人都有机会一亲芳泽,让人感觉魔幻现实主义似乎真的随着ChatGPT降临人间。
通过“人-机”双向理解双向奔赴的自然语言,ChatGPT可以根据指令编程、写代码、写论文、写方案等,完成工作又快又好,不但24小时在线,还能持续学习进化。据说,在谷歌内部测试中,ChatGPT顺利通过了三级工程师面试,能完成基础程序员的所有任务,其智商已达到了80以上。
于是,很多人担心ChatGTP的出现,会抢了自己的饭碗,“ChatGPT引发十大职业危机”“未来20种职业或被AI取代”等话题频上热搜,程序员、软件工程师、数据分析师、媒体从业者、教师、金融分析师、交易员、会计、客服等有一定程式化操作领域的职位都可能迅速被AI取代。
热点话题的背后,是人们的共鸣与焦虑。千行百业,其他行业,咱不敢多嘴,但若论文化艺术行当,咱不妨来看看,这个ChatGPT到底是不是真的“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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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早几年前,会写诗,还出版了诗集《阳光失去了玻璃窗》的机器人小冰的出现就曾引起轰动,关于诗人是不是要消失的言论也一度占据人们的视线,但稍有文学素养的人,还是很容易分辨出机器人之诗和诗人之诗。
当前火出圈的ChatGPT在遣词造句和学习能力上远超小冰,“写”的诗也更像诗,对诗歌语言和风格的掌握更熟练,在不少人看来,ChatGPT写诗水平远超“梨花体”“浅浅体”“回车键体”之类诗人,对习惯于重复前人或自我复制的平庸者来说,它的“创造力”的确形成了巨大挑战。
机器人小冰写诗作文的能力是基于数百位现代诗人诗歌的数据库形成,而ChatGPT则基于来自互联网的海量文本数据,它问世之前,就已在高达570G的互联网文本数据库、在5000亿个单词组成的训练数据基础上进行过高强度训练,而且,背后的AI公司仍在源源不断地斥巨资对其进行人工数据标识。
C hatGPT仿照李白《将进酒》写的诗
未来,互联网上使用ChatGPT的人越多,源源不断投喂给它进行学习的语料也就越多。在起跑线上,一骑绝尘的ChatGPT就把只应用在特定领域的机器人甩得后脑勺都看不见。
综观网上各种关于ChatGPT的言论,几乎一边倒地认为它将加速技术的进步和狂欢,甚至有人将其视为“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先机,但整体论调依旧没有超越文科无用论的底色。
无疑,ChatGPT给人带来的震惊是前所未有的,其未来应用场景也有非常大的想象空间,以至有人预测,假以时日,ChatGPT也能创作出比肩《红楼梦》的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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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笔者不敢轻易附议。
早已有人用ChatGPT进行过各体文学创作实验,但目前来看,这些基于已有语料基础上产生的AI文本,中规中矩,显得比较机械粗糙、拼接挪用的程式化痕迹明显,乍看之下让人惊艳,但耐不住细品。这些根据用户提问,由人工智能系统自动根据设定的算法,借鉴学习人类已有作品和经验,由数字技术拼贴挪用随机“创造”的文字,远远称不上“作品”。
若论创作上的拼贴挪用手法,上世纪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艺术家对其运用已可谓炉火纯青。鲁迅先生在谈他是如何创作小说时曾说:“我所写的事迹,大抵有一点见过或听到过的原由,但绝不全用这事实,只是采取一端,加以改造,或生发开去,到足以完全发表我的意思为止。 人物的模特儿也一样,没有专用过一个人,往往嘴在浙江,脸在北京,衣服在山西,是一个拼凑起来的角色。”
说到底,文艺作品是借助一定表现形式来体现创作主体的思想情感,直到“足以完全发表我的意思为止”的“有内容的形式”。创作时,作者的教育背景、思想观点、审美经验、生活阅历等长期积淀的各种复杂因素都会进入其中,产生可以称之为作品的东西,与世界、作者、受众共同构成了一个有机整体,难以条分缕析。
从目前AI水平堆砌、拼贴、挪用产生的文本来看,我们可以惊咤于其速度、技巧,却很难产生情感上的共鸣。“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何况基于如此庞大数据库基础之上的ChatG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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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古人早就对套路话、格式化、形式精巧到几乎无可挑剔却少有真情实感的馆阁体、宫体诗、八股文等进行过抨击,由此也就有了文艺思潮、艺术形式的常有常新。如果学了《笠翁对韵》《芥子园画传》就会写诗作画,那就不会有“神妙逸能”的高下品鉴。
苏轼说其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
艺术是人类主体精神的高度自由的象征,优秀的文艺作品,往往不按套路出牌,其最高境界是“无法之法”。ChatGPT是人类思想的镜子,它的“创作”是对人类已有知识、经验的模拟,它对问题的回答,取决于提问人思想精神的高度,人才是“第一推动力”。
常有艺术家谈及创作过程中的“灵感”,创作主体在创作过程中游心太玄,思接千载、视通万里,草灰蛇线、伏笔千里,忽然绝叫三两声、满壁纵横千万言有若神助式创作体验,也就是荣格指出的近乎“迷狂”的融汇高度想象力、创造力的部分,ChatGPT则望尘莫及,而这,也恰恰是人之为人的人,在人机互“卷”时代最后的尊严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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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ChatGPT的发明者,我们没必要跟自己创造出来的工具比“卷”。如果纯粹比数据量,我们穷其一生也不可能达到ChatGPT的海量。博闻强识的钱锺书先生在知识不易获取的时代,以其广博的知识见闻写就的巨著《管锥篇》让时人惊叹不已,但放在这个知识数据获取极为便捷的时代,他的小说《围城》更让人喜爱。作家王跃文曾谈及创作历史小说《大清相国》时搜集资料之艰辛,如果他当时能有ChatGPT作为助手,其创作过程可能会轻松不少。
每次新技术的到来,总会有人为其造势,横扫千军、碾压一切,人为制造恐慌和焦虑。技术与艺术的PK史告诉我们,新事物出现后,旧的东西也依然坚强地存在着。那些故作惊呼状的姿态,我们看看就好,当技术过分被鼓吹时,其背后的逻辑更需要我们清醒的理性和判断力。殷鉴不远,如果我们不想充当只有7天记忆的韭菜,回头看看去年马斯克等资本关于比特币的一波凶猛操作吧。
面对ChatGPT这样的新事物,我们大可不必惊惶失措,也大可不必推波助澜地溢美。作为人类的便捷工具,以ChatGPT为代表的AI技术,将会成为我们便捷的助手,而如何用好、驾驭好,则取决于人类这个教练。
说到底,ChatGPT的底层逻辑是其基于大型数据库的自然语言处理(NLP)领域、具备一定自我训练和学习能力的人工智能。且不说底层数据库之间的壁垒能否打破,先进技术的掌握者是否都能毫无保留无私奉献,回想“五四”一代知识分子,那么绝决地反对传统,但他们本人多是浸淫传统文化多年,传统文化功底深厚之人。 如果没有深厚的传统文化积淀,在“全盘西化”“拿来主义”甚嚣尘上之时,他们何以保持自己的文化定力?如果没有起码的知识储备,我们如何判断AI“投喂”给我们的内容?
只是,在这个知识爆炸的时代,我们更应该学会做选择判断,我们究竟需要掌握什么样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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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的理想是建造自己精神小屋的希腊神庙,而希腊神庙的廊柱上镌刻着“认识你自己”。四两拨千斤,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充分运用我们人之为人的主体性,保持开放积极的思维和心态,充分运用我们格物致知、思考怀疑的能力,这将是人机互卷时代对抗焦虑,不被时代抛弃的法宝。
就像盖房子,传统搜索引擎把泥沙往你面前一扔就了事,而ChatGPT高级一些,能帮你把这些泥沙预制成一块块砖头,甚至更高级些,帮你搭出主体框架,但最终还是得你自己去构建,至于房子的装修风格,是否能反映主人的审美品味,则取决于你自己。
“真理是赤裸裸的”,相较于《管锥篇》,我更喜欢《围城》里鲍小姐的“局部真理”,你呢?
中国文艺网新媒体
文字 | 胡艳琳
图片 | 来源于网络
编辑 | 胡安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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