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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 生 | ChatGPT——褶子、词典、逻辑与意识形态功能

  编者按

  ChatGPT为何如此引人注目、如此引人热议?同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张生在《传媒观察》2023年第3期刊文,认为首先从它为何如此受人欢迎入手来思考它的出现,可以让人更好地认识到它与众不同的特点。其次,就是它的知识生产模式所引发的更为广泛的争议。虽然有人认为它的知识生产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创新,可也有人说它仅仅是一个高级的知识的搬运工或者“剽窃”者。而到底该如何认识这种争议是个不能回避的问题。再次,就是它的对话模式所具有的辩证性的逻辑特点,这被很多国人不屑甚至视为“捣糨糊”的对话“套路”是不是真的只是简单的“洋话痨”的表现,同样值得认真对待。最后,作为一种话语生成机器,它不可避免地与权力和意识形态相关联,并且很有可能成为一台新的“意识形态世界机器”,而这也是值得探讨的话题。

  2022年11月30日,美国OpenAI公司发布了ChatGPT(Chat 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 。这个人工智能对话模型在主页上自称为“优化对话语言模型(ChatGPT:Optimizing Language Models for Dialogue)”,其用户注册量随即就以惊人的速度暴涨,短短的两个月即达到1亿月活跃用户,现在仍在持续高速增加中,成为让人瞠目的“史诗级”现象。与之相伴的是它更为巨大的吸金能力,它在吸引微软等公司的投资以及股票估值暴涨后,又迅速开通了付费版应用。至于它可以想见的对未来人们生活可能造成的冲击,也必将会加速到来。实际上,这么短时间内就有这么多人受到它的影响,说明改变已经发生。

  因为ChatGPT的界面及其工作主要以人机对话的形式展开,或许可以将其翻译为“扯淡:生成式预训练转换器”,或者简单地说成“扯淡生成器”。但它的功用显然不止于“扯淡”,它不仅会和人聊天,进行复杂的问答对话,还可以生成各种文本,包括学术性的论文,文学性的诗歌、散文等,而这种似乎超乎“机器”能力的之前只属于“人”的“智能”,在让人震惊之余,也令人困惑不已。同时,围绕ChatGPT这款人工智能的聊天机器人所引发的数码海啸,不仅在国外,也在国内产生了几何级的“人肉”话题。

  一、ChatGPT成功的秘密:

  扯淡与生成的褶子

  ChatGPT如此受欢迎或者如此吸引人的原因,也许言人人殊,就像有多少个读者就有多少个哈姆雷特。但这个“数码哈姆雷特”有一种特有的“性格”或能力,那就是它在进行人机对话时所具有的与众不同的“扯淡”的能力,或者说与提问者“游戏”的能力。而它的这种“不正经”的扯淡或者游戏能力,却让用户倍感新奇。因此可以认为,ChatGPT之所以会迅速爆红,就与其所具有的这种“不正经”的特点惹人喜爱有关,而这种喜好又与人性的深度结构不无关联。如果用德勒兹的褶子理论来阐释ChatGPT及其引发的现象,可能会较好地理解其背后的“机理”,那就是ChatGPT其实是一种对话生成的褶子,它也因较为成功地展现了人性的褶子而成为“网红”。

  首先,作为一种人机对话语言模型,ChatGPT并非第一个产品,但可以在对话中向提问人明确表示其否定性的却是第一个,正因此它让人产生了对话的“扯淡”感或游戏感。其实之前,就已经有很多人机对话语言模型出现,如2011年苹果的iPhone4S发布第一款语音助手Siri,2014年微软语音助手Cortana以及小冰(Xiaoice)投入使用,2018年Google发布的Assistant等。但是与这些对话性的语音助手相比,ChatGPT除了具有与其相同的回答提问的功能,以及像微软小冰2017推出的吟诗作赋的功能外,还可以与提问人“打情骂俏”。而这种与人“扯淡”的能力,就是其主页所介绍的可以“承认其错误、挑战不正确的前提以及拒绝不合适的请求”的能力(admit its mistakes,challenge incorrect premises,and reject inappropriate requests)。这种能力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或者内涵的否定能力。但这种能力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那就是其在给予提问人以“人”的反应后,也让提问人产生了一种战胜另外一个不是人的“人”的优越感。

  例如,ChatGPT经常在回答不出问题时,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并给出“托词”:“很抱歉”“对不起,我之前的回答是错误的”,或者“作为一个中立的AI,我不能给出明确的评价”,等等。而这种近似于滑头的回答方式,正与人所具有的否定特性相吻合,因此也让人觉得自己所面对的不再是个“机器”,而是个“人”。之前的语音助手的对话格式却是直线性的问答,一是一,二是二,直来直去。而ChatGPT的对话方式因其否定性变为曲线性的,有转折存在,也因此使得人机对话变得不是那么“生硬”,而是妙趣横生,产生了游戏或娱乐色彩。人们有意向它提一些不那么“正经”的问题去“调戏”它,以从它的“油滑”或“出丑”中获得快乐。这也是它吸引人的重要原因。

  其次,ChatGPT的这种因为具有变相的否定能力所产生的吸引力,也再次给人一个机会去认识人本身的特质,那就是人所具有的非理性部分的重要性。因为ChatGPT的对话语言模型里既有着属于理性的答案,也有属于并非完全理性的不明确和含糊其辞的答案存在。这非常像德勒兹说的“褶子”(le pli)。他认为褶子是物质的基本结构,是一种双层的力或状态,但两者相辅相成,不可或缺地处于同一个物质实体之中。也就是说实体由褶子构成。因此,德勒兹认为世界与人性都由“褶子”生成,而褶子无穷无尽,“褶子永远处在两个褶子之间,而且,这个两者之间的褶子似乎无处不在于无机体和有机体之间,有机体与动物灵魂之间,动物灵魂与理性灵魂之间,一般意义上的灵魂与身体之间。”

  正因为人性本身是以褶子的形式构成的,真正的人性就是褶子,永远像褶子一样有两个层次,身与心,灵与肉,精神与物质,理性与非理性等。对人来说,所有的活动都像褶子一样是双重的,如工作与休闲,忙碌与无聊等。可即使在工作中,工作也不仅仅是工作,它还一定有“非工作”的成分在内。这也是为何之前单向或者“单层”的对话软件虽然也给出提问人正确的答案却不能真正让人满足的原因。而ChatGPT与之前对话软件的不同,就是拥有这种褶子式的话语生成能力,除了可以“一本正经”地给出提问者需要的答案外,还可以在对话中陪你说无聊的话或者说废话,可以“兜圈子”,就是说可以“扯淡”,从而满足了人性自身的褶子结构中的非理性部分。

  它让人感到它非常的“人”化,这或许是ChatGPT如此受人欢迎的原因。而它之所以让人与它的对话趣味盎然,就是因为它体现了人的否定性特点,即对话过程中所展现出来的理性基础上的非理性的“油滑”或“幽默”,也就是“装疯卖傻”,而这就是褶子的本质。ChatGPT的特质正在于此。它真的可以像人一样既严肃又扯淡。而这种扯淡的能力本是人独一无二的能力,是一种人的自由的表现,是可以有意识地对理性进行否定的非理性的能力。

  二、ChatGPT知识生产的模式:

  现有知识的重构与能动的词典

  不过,事物总是像褶子一样祸福相倚。围绕ChatGPT的爆红,当然也有强烈的反对的声音。目前有两种反对意见比较突出,一种是对ChatGPT强大的文本生成能力所引发的学习或教育危机的担忧,因为很多学生已经用其来完成自己的作业,由此可能降低自我学习中所养成的独立的思考能力及减少相应的训练;二是对其所生产的知识是否具有真正的价值所产生的质疑,为此已经有很多科研机构及杂志发表声明,或者禁止ChatGPT作为科研合作人,或者不允许在论文中使用其生成的文本等。但这两个问题的实质是一样的,那就是对ChatGPT的知识生产模式及其价值的怀疑。而这种怀疑并不能完全否定ChatGPT所带来的知识生产的创新性和对人的知识生产模式即将产生的深入影响。

  虽然ChatGPT的文本生成能力对学习或教育带来的危机已然迫在眉睫,很多大学已禁止学生使用它来完成作业,但也有矫枉过正的危险。相较而言,ChatGPT生成的文本尽管是对已有或现有知识的重构,但因为它是通过知识积累后在“集体的智慧”上的“结晶”,当然比一般涉猎知识有限的学生“生成”的文本更加“全面”也更为“深刻”。它在某种意义上既可以启发学生,扩大其知识面,同时也能提高和加强其对知识的鉴别能力。这对学生来说,同样也是一种重要的学习或“训练”。而这种训练同样有助于培养学生拥有很强的独立思考和判断的能力,因为学生独立完成作业本质上也是通过自己对已有知识的检索与重构来完成,只不过ChatGPT检索与重构知识的能力是人望尘莫及的。这对我们的学习或教育来说,不仅不是一个灾难,反而是一个福音。而对ChatGPT的粗暴限制将导致因噎废食,并不能真的提升学生的能力。这就好比在热兵器时代让战士退回到冷兵器时代,重新学习并使用大刀长矛作战一样荒谬。

  同样,对ChatGPT知识生产模式的价值质疑也需要质疑,尤其是认为ChatGPT所生产的知识是以往知识的重复甚至剽窃的观点,更是对知识生产模式的认识较为单纯所致。在这种类型的反对意见中,乔姆斯基的看法尤其突出,他明确指出,ChatGPT只是一种高级剽窃的工具,“它从海量数据中发现规律,并且把这些数据串联在一起,使它看起来或多或少像是人写的关于某个主题的内容”,这不仅使剽窃变得更为唾手可得,也使得对其的甄别变得更为困难。但他的这种认识却存在很大局限性。

  正是ChatGPT坚持不懈的学习能力,使其拥有可能超越人的能力,尽可能多地学习人类积累的知识,从而在当下这个时代产生新的“知识大爆炸”。知识的生产模式很大程度上都是在前人知识积累的基础上进行重构,而不可能空穴来风。罗兰·巴特曾指出,“作家”(author)早已经不再是像上帝一样的“作品”的创造者,而只是一个普通的“作者”(writer)或“抄写员”(scriptor),其“神圣”的工作就是在由人类日积月累所形成的巨大文本库构成的词典中寻词觅句,编织成“新”的文本而已。巴特把这个词典比喻成一个“多维空间”,“一个文本不是由从神学角度上讲可以抽出单一意思(它是作者与上帝之间的‘讯息’)的一行字组成的,而是由一个多维空间组成的,在这个空间中,多种写作相互结合,相互争执,但没有一种是原始写作:文本是由各种引证组成的编织物,它们来自文化的成千上万个源点。”

  可以说,ChatGPT就是这样一个文本库构成的网络空间或者数码词典。同样,科学家早已不再是上帝,也只能在前人发现的基础上予以再发现。而乔姆斯基所坚持的还是传统知识创造的观点,所以较为偏狭。比如乔布斯的创新就并非是无本之木的“创造”,而是重构诸多已有的元素并“创造”了IPhone手机。应该说,这种知识生产模式就与ChatGPT的知识生产模式有相通之处。而且,ChatGPT与罗兰·巴特想象的词典不同的是,它更加庞大,也更加详尽,同时也因具有无与伦比的能动性而更加主动。

  因此,正是ChatGPT所具有的可以不断增强的学习能力和运算能力,使其在学习以往知识的同时也前所未有地增加了知识重构的各种可能性。其产生新的知识的可能性越大,不仅对人的启发会越来越大,而且提供给人“创造”知识的可能性也会越来越多。

  三、ChatGPT对话的逻辑:

  苏格拉底的辩论术与黑格尔的辩证法

  与国外对ChatGPT的知识生产模式的质疑较多略有不同,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ChatGPT的对话逻辑或者其展开方式引来更多的疑惑。我们对于其似乎总有些“左右逢迎”的回答方式感到不满,甚至觉得它的回答表现出了一种狡猾的“求生欲”。即它对很多问题并不给出明确肯定的答案,而是随着提问的深入尽可能列出多种可能性的答案。这种回答问题的方式虽然是我们不喜欢的或者不习惯的,却充分体现了西方一以贯之的起自苏格拉底的辩论术、衍变为黑格尔式辩证法的逻辑模态,而并非我们所简单以为的只是一种似曾相识的中式“捣糨糊”。ChatGPT这个让我们既熟悉又陌生的特点,突出体现在它就提问人提出的研究性问题所搭建的框架上。

  先谈ChatGPT对话展开的逻辑。在ChatGPT所描述的对话模式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其所具有的“回答后续问题”的能力(The dialogue format makes it possible for ChatGPT to answer followup questions),而这种对问题的“跟进”(followup)表面上受制于提问者的提问,实际上所遵循的却是ChatGPT的一种辩证逻辑的内在引导。对于问题的回答,ChatGPT总是以“我知道××”的面目出现,然后随着提问人后续问题的跟进,它会随之调整自己的答案,通过承认自己的错误和无知,以进一步引导提问者继续提问,直至最后得出提问者满意的答案。当然最终也可能得出提问者不满意的答案。这种问答式的、不断通过提问者的否定来层层深入完成问题探讨的方式,正是著名的有“苏格拉底助产法”之称的辨论术。所以,在ChatGPT回答持续的提问时,让人有一种正在阅读柏拉图对话录所展现的苏格拉底式辩论术的即视感。就像那些和苏格拉底对话的人一样,提问人在不断的自我否定中终于得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但对于很多提问人来说,他们在对话的不断自我否定中得到的可能却是ChatGPT是个傻瓜而自己却是聪明人的感觉。也许,这才是个意想不到的滑稽。

  同样,ChatGPT对于研究性问题的回答也遵循这样的辩证逻辑。当然,因为提问人所提此类问题的前提与简单的对话不同,所以回答方式也更为复杂,而ChatGPT在给出提问者相应的回答框架时,更接近于黑格尔式辩证法的逻辑。对此我想举一个个人的例子。因为笔者这些年在做宗白华的美学思想研究,很想看看ChatGPT对此问题的回答有何具体表现,就请它来介绍一下宗白华的美学思想。ChatGPT很快给出了一个研究性的框架提纲,这个提纲既强调了宗白华的美学思想所具有的中国特色,并将其与康德等人的思想进行比较,同时又建议从其美学思想的本质与实践等方面来进行讨论,最后对其思想进行总结,回到其思想对中西美学思想的融通上。应该说,这个研究提纲的逻辑框架不是来自我们中文的学术论文的框架,而是来自西文的论文框架,但这个框架对我们的学术研究同样可以提供有效的指导和参考作用。在这个框架的背后,可以清晰地看出黑格尔式辩证法正反合的思考与展开方式。如对宗白华美学思想的中国因素的讨论就是“正题”,对康德等人美学思想的比较性引入就是“反题”,最后对两者交融生成的美学思想的总结就是“合题”。这样的逻辑架构也是欧美学术论文所遵循的基本框架。因此,ChatGPT所给出的研究性问题的研究提示或者提纲,既不像我们所想象的那么简单,更不像我们所以为的是一种面面俱到的“滑头”式回答。

  当然,也可以说ChatGPT的逻辑展开方式很像个褶子,总是从正与反、内与外、现象与本质,或者中与西等两个层面或者两个方面同时展开,但这两者却又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为一体。德勒兹在谈到有机体褶子的特征时说,“活的有机体则相反,它由于预先成形而具备一种内在规定性,这个规定性使有机体得以从一个褶子过渡到另一个褶子,或者无穷无尽地以机器构成机器。”而ChatGPT的回答方式非常接近“有机体”的回答方式,就是其将这种辩证的逻辑“预先”植入所导致的结果。ChatGPT这种非中国的逻辑架构非常清晰,以至于让习惯于线性思维的非此即彼的我们会觉得困惑和不解。但这也正是ChatGPT的优长之处,因为它对语言资料的学习主要是英文等西语,若将其建立在西方传统上的对话逻辑方式拓展到汉语中来,不仅可以提升汉语的思辨和表达能力,增加汉语的容量和表达强度,更可拓展和重塑我们的思想方式与表达方式。

  四、ChatGPT意识形态世界机器:

  话语的权力与询唤的他者

  当然,ChatGPT不仅是一种对话式的语言模型,还可能是一种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网络话语生成机器。而且因其学习和训练的语料主要以英语等西方语言文化为基础,所以,不可避免地含有意识形态的成分。ChatGPT创始人山姆·奥尔特曼及其同事也特别强调,ChatGPT要坚持符合人类正常的价值观。而这价值观不仅有人类共同的价值,也有其所认可的欧美的价值体系。而且,因为ChatGPT生成话语的机制以西方的逻各斯为框架,相对于其他语言文化的区域,就产生了一种话语权力的挤压。与此同时,其所具有的空前的网络话语生成霸权,使其不仅成为阿尔都塞所说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也成为有着全球影响的“意识形态世界机器”,从而发挥出无所不在的对人的询唤的功能。

  ChatGPT的训练是以英文及西方知识体系为基础,其生成文本的基本格式也是以英文文体为主,因此,再次强化了英文及其所内嵌的话语权力的优势。如当ChatGPT因为短时间内登录用户过多而超载宕机时,为缓解无法登录的用户焦虑,其页面生成了对这种超载状态(ChatGPT is at capacity right now)的多种文体的情况说明。这些文体有普通的说明文字,也有文学化的一般性诗歌(poem)、莎士比亚风格的戏剧对白(the style of Shakespeare)、鼓舞人心的演讲词(inspirational speech)以及流行说唱音乐(rap)的歌词形式等,但无一例外,这些都是英文的文体。同时,也因为中文语料在ChatGPT的学习中占比很低,用中文提问得到的回答其信息量也远比英文要少,这也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中文话语的有效性和准确性。与之相伴的就是本来就在世界话语体系中不占优势的中文话语权力的相对或者持续减弱。

  更重要的是,ChatGPT的这种对话式的文本生成方式,尤其是以交互问答表现出来的形式,特别带有知识传授的“教育”特点。这个隐形的网络学校课堂,可以说就是阿尔都塞所说的学校或者教育的国家意识形态机器的在线化。加上ChatGPT几乎涉及传播、文化等各个领域,这使其成为不折不扣的新型意识形态国家机器。而且ChatGPT的网络化及日渐增长的遍布全球的天文数量的用户,已经使其在最快时间内继Facebook、Twitter之后成为又一个“意识形态世界机器”,同时ChatGPT独特的对话式话语生成能力,使其比Facebook、Twitter拥有的功能更为强大,这有可能使其成为真正的意识形态世界机器。无论是国家意识形态机器还是世界意识形态机器,其根本的作用并无二致,那就是阿尔都塞所说的通过对人的“询唤”(interpeller)让其成为服从的主体(sujet)。阿尔都塞说,“所有意识形态都通过主体这个范畴发挥的功能,把具体的个人呼唤或传唤为具体的主体。”

  同样,ChatGPT也具有这样把个人询唤成或者“生成”为服从的主体的功能。但是,与国家意识形态机器不同的是,ChatGPT不仅把人询唤成服从的主体,还在很大程度上有意无意把非英语话语的人“生产”为他者。这在ChatGPT回答中文问题中可以看出。因为对中文文献的学习与训练有限,或者对中文的言外之意了解还不够准确,它常常张冠李戴,屡屡出错。这使得使用中文的提问人在与其互动的过程中,难免会有一种沾沾自喜和中文更胜一筹的错觉,并且有意无意地意识到而且逐渐强化了自己的他者身份,从而产生疏离感和陌异感。

  所以,尽管ChatGPT在回答问题时,经常把“作为一个中立的人工智能语言模型”的口头禅挂在“嘴边”,但其并未消除自己与生俱来的意识形态姿态。而其所展现的以英文为主的话语权力也清晰可见,并且必然由此对其他语言的话语权产生挤压。可以想象,随着ChatGPT的急剧扩张,这种通过询唤对他者的生产也会持续下去。也许,在ChatGPT出现之前,是机器向人学习的时代,ChatGPT出现之后,人向机器学习的时代就正式开始了。

  (载本刊2023年3月号,原标题为《ChatGPT:褶子、词典、逻辑与意识形态功能》,注释从略。学术引用请参考原文。)

  编辑:江潞潞

  审核:彭剑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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